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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兇是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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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兇是他

裴琰死死盯著鳳來,生怕一眨眼她就逃跑了。天都亮了,她還不肯妥協。

鳳來怯怯看他一眼:“五郎……”

裴琰抱住她,臉貼在她頸側摩挲,無限柔情。然而下一瞬,他突然高揚起手,狠狠甩了她一巴掌。鳳來疼得耳根嗡嗡響,淚花直打旋。

裴琰滿眼愧疚,輕柔地捧起她的臉,嗔道:“疼了?打在你身,痛在我心。知不知道我有多痛心?我趕走了所有人,只留下你,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給你,可你竟然幫著一個外人對付我?你的心是石頭做的?” 手下移,擡起鳳來的小腿,摸著那一截脛骨,親昵道,“把它截掉,你是不是就不跑了?”

鳳來一哆嗦,顫聲道:“五郎,你怎麽會變得這麽嗜血?”細密的睫毛一扇,眼淚滾落。“收手吧。為了一支筆,你害死了那麽多人,還把自己……還把自己變成這副樣子……”

“你說什麽?誰告訴你的?”裴琰瞬間變臉,用力抓著她雙肩搖晃,瞳子血紅。

鳳來眼神淒絕。還有誰比枕邊人更清楚呢?

最開始察覺他抓人、殺人時,她感到害怕,膽戰心驚。好幾回,面對阿蕭,她都倍覺慚愧,不敢告訴她,你苦苦尋找的真兇就在身邊。後來,五郎脾氣越來越怪,陰晴不定,易喜易怒,明了等人先後被趕走,他與鴻元子見面越來越頻繁……起先,鳳來懷疑鴻元子,懷疑這個邪魔外道給他吃多了丹藥。直至某天,她收拾書房時,無意間窺見案子下格擺著一只小巧的青瓷瓶子,好奇心作祟,她悄悄拿起端看,瓶口有血漬,她提心吊膽擰開瓶栓,一嗅,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。

夜裏,她睡不安穩,於夢中依稀聽聞聲響,睜開眼,枕邊空空。燭光透過紗帳照進來,她悄悄撩開簾子,見到了畢生難忘的噩夢:五郎面無人色五官凸起,活似怪物,綠油油的手指舉著晝間所見那只瓶子往嘴裏灌……

“你看見了!”裴琰掐著她脖子,手指漸漸泛綠。

註意到他的變化,鳳來苦勸:“五郎,不要再作踐自己了,鴻元子那妖道沒安好心,你戒了,改了,可好?我不要你畫圖,不要你做世家高門,我們做一對平凡人,好不好?”說著,一頭紮進他懷中。

有一瞬間,裴琰真的動了情,他熱切回應鳳來的擁抱,以加倍的臂力回抱她。可是,身體的反應越來越大。他死咬下頜骨,他幾乎用盡了全力對抗那股邪惡力量……終是不敵,末了,他大吼著掀開了懷中人,奪門而出。

***

周遠之說,他故意將蕭平是真鉅子的消息放出,李適這個叛徒不可能不告訴裴琰。即是說,裴琰早就知曉蕭冉底細,他一準認為蕭冉故意隱瞞遺書下落。他貪遺書,意欲何為?蕭冉左思右想,決定先見見鳳來,打聽打聽裴琰近況,弄清他真正的圖謀。真是諷刺,數日前二人還是盟友,轉眼就分道揚鑣。

不願去裴府,她先去找阿叔和了了,孰知,他們近日都沒見過鳳來,了了擔憂:“往常隔三五日她便要來,這回有小半月了。這兩日我眼皮子老跳……”蕭冉沒多說,只勸她勿思慮過甚。

要見鳳來,只有一個地方了。為避免和裴琰正面對上,二人都尷尬,她沾了假須,喬裝打扮,去了裴府。

裴府來過多次,卻無有一次如今日這般步履沈重。尤其阿叔言,他從不知太子去湘宮寺。鳳來在為誰撒謊,不言自明了。

裴琰不在家,守門的是兩張生面孔,三兩句就把她打發了。蕭冉又踅去後門、偏門,自稱是湘宮寺阿叔派來見鳳來傳話的,好說歹說,以五百錢為代價,撬開了一小廝的嘴。

“郎主確不在府上,鳳來自是跟去的,去哪裏、幾時回奴就不知了……前日有一無賴登門鬧事,挨了一頓好打……晚間郎主就離府了……您問明了?明了被打發去老宅了。”

老宅,那座清冷破敗的宅邸,裴琰居然把最得力的明了攆出去了?

本著錢盡其用的原則,蕭冉又巧妙問及裴琰盡來可有什麽異常。事後回想,溪邊親見那詭異一幕,不是錯覺,裴琰絕對有事。

小廝瞧瞧左右無人,撩起衣袖,露出一節胳膊,上面布滿了鞭痕,觸目驚心。“以前郎主好脾氣,從不打人。近來改了性,對奴等動輒打罵……”

暮春初夏的風已沾染了燥意,蕭冉卻唯覺冷。裴琰,你究竟有幾張面孔?

明明行走於熙攘的街衢,卻如闖入深山莽林,危機四伏。

“讓一讓!讓一讓!”

她心緒翻湧,沒聽見身後牛車疾馳。待聽得牛哞哞叫時,驚回身,牛蹄已高高揚起,眼瞅就要踢在她身上。就在此時,人群中有股力量從側後方將她撞開,她撲倒在街邊,撿回一條命。剛站起來,控扼好牛的車夫就奔到眼前來:“蕭郎沒事吧?”

“楊福?”

楊福吸吸鼻子:“主人快不行了,要見你。”

蕭冉眼睛狠狠一跳。

直至趨到病榻前,見到前些天還頤指氣使數落自己的人渾身是血奄奄一息,蕭冉不得不承認,天意難違。

丁氏不瘋了,守在病榻前,夫妻二人執手對泣。她原來竟是裝瘋。

“阿平,你來了。”看到蕭冉,楊濟扯出笑意。

蕭冉千萬個問題想問,話到嘴邊卻成了:“誰把你傷成這樣的?”

“阿平,我不是人,我嫉妒你……我害了自家親妹……我不行了,你要替阿嬌報仇,報仇,找……裴、琰……”咬牙切齒吐出“裴琰”二字,血沫噴湧出而出。

***

周遠之在橫塘一處秘密居所養傷。等了整整一天,蕭冉仍不見影子,張有餘連個口信也沒傳回,他坐臥不安。就在預備再派人去探時,張有餘先蕭冉一步回來了。

一見周郎皺眉,張有餘忙道:“鉅子已到巷口了。我怕被她發現,繞近道回的。”頓了頓,又說,“楊濟死了。”

周遠之一楞。蕭冉那位師兄,他見過幾面,印象不佳。原因無他,他進書局,走的是蕭正德的路子。那時蕭正德尚未事發,死乞白賴求太子塞楊濟進書局,周遠之非常納罕,此人有何異秉,能勞動蕭正德?後來得知,此人與裴琰有瓜葛。

“……臨了非要見鉅子,應是有要事交代。我擔心鉅子發現我跟蹤她,沒敢貿然潛入楊家,等鉅子回來——”

“張有餘,你盯梢的本事太差勁了。我沒被牛嚇著,反險些被你撞飛。”蕭冉一臉疲意進了屋。

走了太多路,腿都快斷了,此刻沾了榻,穩穩靠在隱囊上,動都懶得動一下。

周遠之問她要不要先歇息歇息,被她擺手拒絕了。

“是裴琰。”

楊濟總算做了一件對事,臨終前將一切和盤托出。

原來,當日幾人自獨龍阜無功而返,數日後,楊嬌奇跡般回來了。坐在大門前,人像是受了巨大驚嚇,癡癡呆呆的。丁氏覺得,回來就好。可楊濟卻隱隱不安,阿嬌還能加入大戶麽?過了幾天,一位不速之客登門。楊濟做夢似的,哪陣風把裴郎君吹來了?

裴琰一坐下就問起了楊嬌,楊濟那時才知是裴琰救了楊嬌,正要道謝,又聽裴琰說西豐縣侯蕭正德想買一侍妾,連粉飾都沒有,赤裸裸說“買”。說楊濟一點不介意那是不公允的,可是,當裴琰含蓄地威脅,還許諾了榮華富貴時,他立刻動搖了,心底甚或生出一絲絲興奮:侍妾又如何,日後得了寵,照樣風風光光。第二日侯府太監就來談價錢了……

本來一切妥當,只等看黃歷挑日子,孰知丁氏察覺,放阿嬌逃跑。楊濟怕得罪西豐縣侯,立即告訴了裴琰,裴琰派人去追。

楊濟在忐忑中等到天黑,等來了濕淋淋的阿嬌……

阿嬌眼睛大張著,死不瞑目。楊濟摑了自家一巴掌,他恨,恨丁氏,恨自己,也恨裴琰。丁氏不肯原諒他,裝瘋逃避。他自此意志消沈,性情大變,沈溺煉丹修道。這樣過了一年半載,裴琰又找上他,說要為他謀一好去處。

“書局。”周遠之插話。

蕭冉點頭。“任務一是監視我,任務二——”擡眼看他,“遺書。”自然,裴琰不會交代得這般直白。

“既如此,楊濟為何還鬧?”

蕭冉道:“他發現原來他路邊撿回的小妾是裴琰的人。”

楊濟在阿七常翻的經書中發現了裴琰的書信,信中稱遺書有著落了,楊濟留著沒用了,讓阿七除掉他。可阿七沒有聽從。楊濟猜測,阿七或許正是因此喪了命。他氣不過,新仇舊恨一起爆發了,找裴琰要說法,反被毒打一頓。

那封信還提到了蕭冉,裴琰令阿七多加留心蕭冉,絕不能讓她脫離掌控。為此,楊濟決定無論如何要撐著見蕭冉最後一面。楊濟死了,蕭冉對他的感激和憎惡,也都一並消散了。等他到了黃泉,阿嬌自會決定原諒還是不原諒他。

“裴琰這條瘋狗!”蕭冉只恨自己眼瞎。她在阿七房中,發現了一冊帶封泥的竹簡,封泥上有“李方”二字。搶了李方藏書的,是他。“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,阿七多半也死於他手。我不明白,好好一人,為何眨眼間變成魔鬼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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